2013年2月10日

曼德勒的秘密香蕉園(二) --2012緬甸

2008年4月27日,一個熱帶風暴在孟加拉灣形成。一週後,它從伊洛瓦底江三角洲登陸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二十四小時內橫掃緬甸。後來,它幾乎改變了緬甸的歷史,它的名字叫納吉斯。5月3日,也是風災過後的第一天,緬甸軍政府發佈新聞,風災至少造成了四個人死亡,並且沒有調動任何救災資源。兩週後,全世界才輾轉發掘了正確的傷亡人數,至少有十四萬人在風災中喪生。習慣於每年夏天都有熱帶低壓造訪的台灣,無法理解,何以演變成人類近代史上最嚴重的天災之一?

緬甸向來被稱為隱世的國家。很奇怪的是,「隱世」兩字卻鮮少用於形容世界地圖上真正名不見經傳的國家,好比南太平洋上的萬那度,或者西非外海的維德角。「隱世」兩字在這裡應解釋為:你以為已經很瞭解這個國家,實際上卻只是膚淺的皮毛;或者,你以為事情不算太糟,實際上卻以更慘烈的方式進行著。

2008年5月2日晚上,桑卡和他的村民們,躲在「猴子不來山」上的千年佛寺裡,祖先留下的堅強堡壘抵擋住了外頭的狂風驟雨。伊洛瓦底江流域的因瓦居民,在納吉斯的瘋狂肆虐下,奇蹟似地,全數倖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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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程只有十分鐘,感覺卻像開了一整天,腦袋反覆排演著各種上岸後的劇本,我想Ivan也是。

「如果『那東西』直接撲了上來的話……」有時候想起來背脊一涼,有時候又急於想施展某個曾出現在WWE裡的關節技。終於,船伕熟練地撐起竹竿靠岸,一個個面無表情的當地人快步下船。我們刻意放慢了腳步,全身的細胞都在期待著某種不尋常的迎接儀式。

……背著背包的兩個外地人,就這麼在岸邊呆站了半小時,船早已開回了對岸。
「我們在等什麼?」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。
「不知道,我以為你知道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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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鴉啊~鴉啊~」……是的,尷尬的當下,天上是有那麼幾隻讓氣氛更尷尬的動物在飛著。但真正讓空氣凍結的,是前方五十公尺遠的那幾根甩啊甩的馬尾巴,還有馬車上挖鼻孔的小屁孩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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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馬弟頗有西部牛仔的架勢,至少手上哪支皮鞭非常地剽悍。但奇怪,小馬弟在馬的屁股上玩井字遊戲,小馬卻沒有拔腿狂衝刺,反倒更悠閒、更慢條斯理。Ivan說這匹馬,可能是在陶醉著。

「第六感告訴我這匹馬喜歡被鞭打的感覺。」Ivan連看馬被打也有易於常人的感想。
(這是哪門子的第六感?)

說好的冒險呢?我們怎麼會窩囊在這台普隆貢的小馬車上?話說後來一位年邁的馬伕,終於來向岸邊的兩位外地人搭訕。

「因瓦的路況很差,如果你們想參觀這裡的古廟,光走路是行不通的。」
「It’s ok!我們走路就好。」沒有預期是過來這裡看什麼古廟,就只是拼命讓我回想起印度德里路上的掮客。

要不是被稍微積極的馬伕上前搭訕,根本已經忘了長在身上兩隻腳可以使用。事實證明,人類很多未知潛能都是因為賭氣而驅動的。但這潛能只被驅動了十分鐘,路況已經變得泥濘難行,就算Ivan腳上穿著全新的T牌長靴。

這熱賣的經典款長靴,鱷魚獵人史蒂芬˙厄文號稱曾經穿著它對抗澳洲鹹水鱷,最後三米長的爬蟲類「不幸」咬到了他老兄鞋頭斷了牙。鱷魚斷幾根牙兮鬆平常,偶爾咬到同伴堅硬的屁股也不是沒發生過的事,離奇的是,後來那隻鱷魚得了牙週病,一個月後不幸身亡,也成了T牌的活廣告。

所以一點都沒用,因瓦沒鱷魚可捕,Ivan一腳踏上爛泥動彈不得,我的腳上的人字拖就更不用說。馬伕駕著馬車慢條斯理駛來,嘴上還叼著一根緬甸雪茄。

「放棄吧!沒有馬車是走不了的。十塊美金,我幫你們安排最資深、最有經驗的導遊。」
「十塊美金?好貴!確定是最有經驗的嗎?」
「當然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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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馬弟從馬車後棚探出頭,估計年紀是……六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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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瓦處處可見香蕉園,唯獨就是看不到半根香蕉。心裡有些許納悶,但就當作產季不逢時,沒有當一回事。小馬弟幾乎不會講英語,除了「OK」,大概就是剩「ten dollars」,置身在香蕉園中時卻突然冒出了「banana」這個字。瑞吉叔叔這時候耍了一個小幽默,我指著他的下半身說:「This is a banana, too!」

小馬弟當場滿臉通紅,接著臉不在轉向我這邊。完了完了,看來,我偏遠的緬甸角落調戲了一個小男孩,傷了他的心。一向話不多的Ivan這時風涼地說了一句話:「可恥啊!你性騷擾了一個緬甸小男孩。」

唉~絕不是這個意思啊,那只是叔叔低級的成人幽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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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陸續經過了幾棟有點歷史的建築,Ivan顯得意興闌珊,因為當個搭馬車的觀光客原本就不是我們所預期。(當然也沒什麼外星人線索)我則是還在想要怎麼跟小馬弟破冰。小馬弟自從那個banana笑話後,鞭子又下得更重了,還順便給擋路的流浪狗一鞭,疑似陶醉中的馬依舊沒有跟著加速。

隱約看到馬車群就在遠方,一趟既昂貴、氣氛又僵硬的馬車之旅即將結束。我還在為洗刷性騷擾小男童的不名譽而努力,背包翻了又翻,有了,還有幾條壓扁的七七乳加。

我就說巧克力在全世界都是無敵的。小馬弟含著巧克力,眼睛同時泛著淚光,我們終於和好了。然後,他把馬車掉頭,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
因瓦的旅程,看來還沒結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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壓扁的巧克力該不會整個故事扭轉的關鍵吧!?連路人看我們的眼神也讓人覺得詭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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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再走了將近半小時,停了下了。景觀全然不同於因瓦任何一個地方,是一座湖,中間有一座孤島,靠著一條極長的木橋連接。

「太不可思議了,這是由上等柚木打造的橋。」對實木家具向來受不了誘惑的我,不禁發出了讚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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島上的村落,由幾間風格相似的木屋所組成,我們置身在其中最大的一間。主人並不在,倒是留了一群貓在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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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馬弟不停地在跟每隻貓「寒暄」,是的,他那副對貓拼命發出聲音的樣子真的很像在聊天。我看得傻眼,Ivan冷不防又冒出一句話:「那是貓語*,我也略懂一二。」

(難道這些搞文創的作家、藝術家,都非得要有異於常人的思考或技能嗎?「那是貓語……」什麼跟什麼啊!)

Ivan走近了一隻貓,低頭喵了幾句。

「剛剛是在調情嗎?你說貓語的樣子還挺娘娘腔的。」一開始,我很懷疑他講貓語的能力。
「就只是簡單打個招呼,牠說我的台灣腔太重,不是很容易理解。」

接著貓拉了坨屎,轉頭離開。

「喔,這是這一帶歡迎客人的方式。」

(好酷!貓我是看過不少,倒是很少看到會在人面前直接拉屎的。真有你的!)

*作者按:「因瓦」在古緬語的含意為—會說貓語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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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來小馬弟從貓群得到了有用的訊息,快步走出屋外,向橋下某位正在釣魚的人招了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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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因瓦的長老,桑卡。

--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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